【金光|劍蝶】畫地為牢
#金光布袋戲
#劍無極
#鳳蝶
#劍蝶
!劍蝶合本稿(人生第一篇劍蝶文)!
!!私設如山之疑似平行時空!!
!!!情節與描述有跳躍嫌疑!!!
『主人?怎麼是你。』
『我要,試煉他。』
* * *
映入眼底的是無邊無界的闃暗。
小小的女孩以幼小的腿拼命地跑,喉嚨撕扯著所有氣力喊著,卻連回音都不聞。
──為什麼其他的人都不在了?
──為什麼只有她一人活下來?
沒有答案的問題,終究僅成餵養黑暗的食糧。
不論她如何奔逃,潛伏於某處的怪物仍然近了。
女孩出於本能欲叫喚,卻發現咽喉被扼住,愈想掙扎、便愈勒緊……
鳳蝶夜半由床上倏地驚醒,眼角猶掛淚痕。
由於這般的夢魘早已非頭一遭,她習慣似地坐起身、披衣,下床想替自己倒杯茶緩一緩。
鳳蝶走向擺放茶具的桌子,喝了口茶、杯子一擱,才後知後覺意識到睡前點上的蠟燭不知何時竟熄滅了。
取而代之,一道光華由她的窗口探入,照亮她半邊茶桌。
為光明、或為好奇心牽引,鳳蝶不覺趨向窗邊,往外眺望。
寂靜的夜空中,懸著一輪明月,又大又圓,涼風徐徐迎面而來,亦牽動周遭樹影婆娑。
是了,今天是中秋,鳳蝶心道,儘管已成孤兒的她不識團圓味,但能欣賞這般美景也好。
說也奇怪,這風明明與平日無異,在節日的薰陶下,竟感幾分療慰。
風的樂音彷彿撥雲驅霧般拂騷著,鳳蝶側耳,思緒漸漸清晰起來。
咻咻。
還未及沉浸其中,幾個細微卻銳利的聲響劃破空氣、而又消弭。
咻咻咻。
鳳蝶抬眼,月色下,無須費時便捕捉到一道身影,皎潔月光映照於其同樣銀白的刀上,攫住她視線的卻是那一身深藍衣杉,衣襬為風吹成恰恰好的角度,使遠觀有些像大海溫柔的波浪──鳳蝶雖從未見過真正的海,但在她想像中大概便如此吧。
說時遲那時快,刀動、咻咻咻咻咻,更輕疾、也更凌厲,周而復始。
也許是對方太過專注、抑或不過是她想靜靜地凝視著練劍之人,待她意會過來時已望了好些時候,而被窺視方渾然未覺。
一抹微笑自鳳蝶唇角輕揚。
只見劍客之刃唰唰飛舞,風影競逐,癡纏又分,劍意無聲,與夜共馳。
瞧著瞧著,不覺東方天色逐漸白了──亦為買賣人命的還珠樓一日之始。
天更不久,鳳蝶便洗漱完畢,甫踏出房門、即察覺一絲與平日不同的氛圍。
幾道人影──還珠樓殺手──與鳳蝶擦肩而過,表情多了幾分緊張,特別是帶面具還低階的,一身冷汗,彷彿隨時都可能大難臨頭的模樣。
眾殺手雖平常便嚴謹守規,但能讓這些執行任務不眨眼的冷酷殺手們也恐懼的唯有……
「啊這不是鳳蝶嗎?」迎面而來一個極其熟悉的嗓音。
「看著吧,我今天一定會打敗──」青年露出他總是英姿颯爽的笑容,勝卷在握般。「任飄渺!」
「劍…」鳳蝶才要開口,劍客的深藍背影已消逝在走廊彼端。
今天,是還珠樓主任飄渺歸來的日子──而對這情節,她早見怪不怪,只輕輕嘆一聲息。
雖掛心劍客安危,鳳蝶眼下尚有日課須處理──
「主人。」
身為還珠樓代樓主神蠱溫皇的侍女,鳳蝶一如往常來替之洗漱更衣。
推開門,只見某人仍躺在床上,她十分淡定,道:「任飄渺回來了。」
侍女言下之意,主人你該起床了。然而,床上日常散發慵懶氣息的溫皇不為所動。
「所以,平常代他日理萬機的吾,」儘管溫皇背對鳳蝶,早摸慣這人脾性,她不用親眼所見,便知這人肯定死活不願睜眼。「正得一日閒吶,你說是嗎,鳳蝶?」
「替主人你勤勞日理萬機的,不是副樓主酆都月嗎?」
「哈。」被鳳蝶一堵,即便舌粲如他也一時啞口,「吾的蝴蝶真是愈來愈聰明了,不過…」
見溫皇沒起床的打算,鳳蝶也懶得再跟他逞口舌,轉身出去,煮水泡茶。
待回來時,沒料溫皇竟已起身,洗漱更衣完畢,鳳蝶也渾不訝異,端著剛沖泡、溫度恰好的茶,便伺候對方飲了一口。
「算算時間,差不多了。」溫皇遞茶杯與鳳蝶。
「什麼差不多了?」鳳蝶取來溫皇的頭冠。
「劍無極啊。」一個名字讓少女的手微頓,但仍從善如流整理好溫皇的髮。
「主人…」只聞溫皇嗯了一聲,鳳蝶想也不想,腳步一旋,便踏出溫皇房門。
咚咚咚咚咚──
鳳蝶俐落的腳步來到儲藏室,熟練地抓了傷藥與需要的物事,便又匆匆離開。
跫音與心搏聲斥耳,直到她終於在戶外一處樹下覓得人。
「劍無極!」劍客聞喚抬眼,見鳳蝶氣喘吁吁地趕至,雖虛弱仍擠出一笑。
「喲,鳳蝶…」鳳蝶二話不說便查看起他的傷勢,而劍客嘴上仍不休止:「這次是我沒用全力…我下次一定會打敗他──打敗任…」
只見劍無極哇地嘔了一大口鮮血,鳳蝶能處理外傷,內傷卻非內行,此刻也只能沉住氣。
「劍無極,別說話了。」
「鳳蝶…」
「安靜!」
或許少見鳳蝶真的動氣,口無遮攔如劍無極一時也緘默,乖乖任她擺布。
鳳蝶不發一語,靈巧迅速替劍無極上藥再包紮。
陽光透過樹葉縫隙落在兩人身上,暖意無言。
傷者與治傷者,自兩人對彼此有記憶以來,似乎這樣的關係不曾變過。
猶記兩年前,鳳蝶外出執行溫皇交辦的任務時,救了彼時對抗西劍流的劍無極,至於劍無極是如何成為還珠樓一份子的,又得說到他的師尊宮本總司與任飄渺……
良久,待鳳蝶處理好傷口,一抬首,視線正好撞上目不轉睛凝視自己動作的他。
「鳳…鳳蝶……」被當場逮個正著的人雙眼不知該往哪放好,隨即因鳳蝶突如其來的輕拍胸口哇哇大叫起來:「痛痛痛痛痛──」
劍無極半疼半裝可憐的話還沒喊完,已被鳳蝶塞了一粒調養內傷的藥丸。
鳳蝶怎麼也想不透,為何男人就愛挑釁與被挑釁,非得把自己弄得一身是傷。
「鳳蝶。」劍無極的嗓音將之拉回現實,「你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嗎?」
「怎樣了。」鳳蝶回應他的語調十分低柔。
「我說過,我出身的東劍道為西劍流所滅,但是現在,西劍流亦退敗了。」難得見他顯得有些落寞,「然後,在我被困在這的時候,教導我養育我的師尊也…」
數月間,世間變化,西劍流敗退、驚世對決後宮本總司亦死於任飄渺劍下。
無常何其多,無奈這兩樣都曾是支撐劍無極的支柱,頓失重心,自是當然。
「所以,你要向任飄渺復仇?」鳳蝶探問。
「有一天,我一定會打敗任飄渺,離開還珠樓。」
同樣的話,鳳蝶已聽聞不下數百遍,孰料這回,劍無極一雙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看向自己:
「鳳蝶,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?」
她唇瓣欲動,但終究沒吐出任何字眼。
* * *
「吾要開啟魔世。」
「太亂來了,你與宮本總司對決時受的傷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復原。」
「不是有你,神蠱溫皇在嗎?」
「恣意妄為,你任飄渺大概也是天下第一了。」
「說到任性,你神蠱溫皇也不惶多讓,不是嗎。」
「罷了,倒是劍無極,你打算把他放在還珠樓多久?」
「我倒想聽聽你的評價。」
「無能之人,就是累贅──現在,既然你與宮本總司的對決已經實現,他就沒利用的價值了。」
「廢物雖是廢物,卻也讓人愉悅──他也就剩那麼一點價值……鳳蝶。」
聞聲,在門外恭候多時的少女方才推門進入。
「義父。」鳳蝶向許久不見的任飄渺致意。
她安置了劍無極之後,便來尋溫皇幫助,沒想遇到任飄渺正同溫皇說話,原欲待二人談一段落再做打算,這會兒卻進退兩難。
任蝶視線交會,任飄渺沒說什麼,順勢看向了溫皇示意。
「主人…」得到默許,鳳蝶轉頭探問溫皇的臉色略顯焦急,「劍無極…受了內傷。」
「要吾出手,可以。」溫皇一如往常,不疾不徐地回應道:「你明白條件,鳳蝶。」
「哼,出任務就出任務,」也唯有這時,鳳蝶的態度難掩尖銳,「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!」
「任務的內容,吾會讓酆都月寫成正式文書給你,任務當日,方能打開。」
「又神神秘秘。」
溫皇像是沒注意到侍女的反應一般,嘴淡淡續道:「這次,你可以挑一個人與你同行。」
「挑一個人?」
「記住,只能挑一個人,最好是你能相信的。」
「照你的意思,劍無極也可以嗎?」
「當然,」見溫皇搖著羽扇,神情無異,「替你製造相處的機會,不好嗎?」
「主人你說過,人總是會變,」想到兩年來每每為同件事唇槍舌劍,要不是為了劍無極的傷,她才不想浪費無謂的時間在鬥嘴上,「但我實在很難相信,主人會轉性。」
「看來,你養育的蝴蝶──」隻手放在背後、一直沉默觀賞兩人互動的任飄渺涼涼地開了金口,「是一天比一天『毒』了。」
「哈,」溫皇以扇輕掩嘴,隔扇與任飄渺不著痕跡交換了一個眼色。「溫皇以誠待人啊,劍無極人呢?帶路吧。」
只聞少女轉身時,唇齒間洩漏一聲輕哼。
三天後,轉瞬,已是溫皇所言之任務當日。
鳳蝶梳洗著裝完畢,依約打開任務內容──
「主人,這是怎樣一回事?」
鳳蝶急忙來到溫皇的寢室,一開門,卻見溫皇竟已起床、且穿戴整齊,正眺望窗櫺之外。
「怎樣了。」溫皇兩手悠閒地放在背後,並未回首,一切皆於運籌帷幄中。
「我可以拒絕嗎?」鳳蝶不覺將手中卷軸捏緊了些。
「喔?」溫皇略回首,勾著藍彩的眼瞥向鳳蝶,「你想毀約。」
「你明明知曉…」鳳蝶嘴唇一抿,面色顯得有點蒼白,「我可以出別的任務,就不算毀約。」
「由不得你。」溫皇的目光再次回到窗外,「而且這項任務,只能交你去辦。」
「主人…」鳳蝶垂眸,聲音難得失了冷靜。「真的,有必要嗎?過往的一切,我已經…」
「劍無極。」溫皇話音方落,一道身影便推門跨入。
「我這個天才劍者是這樣讓人呼來喚去的嗎?」不知是不是要與鳳蝶出任務,青年今天看起來特別意氣飛揚,「我今天還要出任務,如果沒別的事情…」
「我記得,我還沒給你安排任務。」溫皇轉身,冷冷地打斷了他。
室內溫度驟降,連劍無極都感到一絲不對勁而噤若寒蟬,甚至不敢偷看鳳蝶一眼。
「你的任務,保護鳳蝶的安全。」此時此刻,溫皇冰冷徹底的瞳孔讓劍無極覺得有些熟悉,「保護不了,便唯有──」
恐懼攀爬於腳底,順著血管往心臟侵逼。
「死路一條。」
只見溫皇一雙眼,與任飄渺並無二致。
山林間,一女一男,兩雙步履疾走。
「鳳蝶~」任憑劍無極在身後左呼右喚,鳳蝶繃緊了神經,只顧足下、不去搭理一路上想方設法要引她注意的人。
「鳳蝶啊。」劍無極索性巧妙移至能與她並肩的位置。
「怎樣。」鳳蝶一反常態,如對生人般冷淡。
「你還沒說,這次要去哪裡?」
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句回應,劍無極如沉浮中終於逮到一塊木頭般,抓緊機會問問題。
「這很重要嗎?」鳳蝶腳步加速。
「當然啊!」劍無極不著痕跡地再次跟上她、齊肩。「還有溫皇他,究竟是交代了你什麼任務?」
「你不需要知道。」
「喂喂~至少跟我說一聲,要做什麼吧,不然我要怎麼保……」鳳蝶斜睨了他一眼,似乎不再抗拒他就近走在身邊。「你也都聽到了啊,溫皇給我的任務──」
「鳳蝶。」少見她這般冷然又難掩內心浮躁的模樣,劍無極跨步,幾乎要將她擋下。
「巫教遺址,」然而鳳蝶腳步輕旋避開,語氣卻已柔和幾分,「就是我們現在要去的地方。」
「巫教……那不是你……等等!」
隨著目的地愈來愈近,不難發現,花草樹木漸漸稀疏,為裸露的岩石替代。
儘管過了十年,生命死絕的蒼涼仍駐留在每一寸景象裡,標註著當年人禍的慘烈與天意的無情。
問起過去,她總是說不記得了,但此情此景,如何能忘,惟恐懼,令她不能、不敢翻開那一頁,卻也無法閉上眼當作一切不曾發生,只得挪開目光。
巫教,她的兒時,她的故鄉。
鳳蝶如當年那個還有些天真活潑的小女孩般,覓得巫教一處秘密入口,伸手一探,摸了幾下,機關轉動。
睽違太久的光由開啟之處竄入,將塵封於暗的記憶之箱解鎖。
從通道、居所、乃至桌椅陳設,如昨日歷歷,彷彿其主下一刻便將歸來般……
「哇哇!」緊跟著鳳蝶背後,劍無極張望間、跳過一副朽爛難辨的骨骸,「這就是三途蠱的…威力…」
鳳蝶未答聲,僅僅加快步伐,她告訴自己專注於任務、與溫皇欲尋之物。
暫時點亮的火光照耀前方的路,卻只感到無窮無盡的深沉黑暗於彼端招呼著。
四周,是更多三途蠱肆虐過的痕跡,怵目驚心。
「鳳蝶,」瀰漫的冷寂,連平日聒噪的劍無極也不覺打個哆索正經起來,「你……還好吧。」
「嗯。」鳳蝶回以淺笑,足下一拐彎,按溫皇給的指示來到其中一間房間,將手中火把安置,並吩咐劍無極道:「守著門口。」
只見書冊紙張散了一地,不知是房間主人走得慌忙、抑或根本不及走避──劍無極瞄了一眼橫臥在桌邊、幾乎遭黑暗啃食殆盡的殘骸,趕緊將目光移開不敢細思──
「鳳蝶啊……」劍無極回首,注意到鳳蝶收拾滿地亂痕後,蹲下一一輕敲起地板每一塊磚,不覺好奇地問:「溫皇究竟要你找什麼東西?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默契相連,鳳蝶不必親眼瞧見,也知劍無極此刻神色如何詫異。
「主人做事,總有他的理由。」她一面專注於尋覓溫皇交代的物事,一面補充道:「而我不一定有必要知道。」
「你就沒懷疑過溫皇他…」一時脫口而出的話語因顧慮鳳蝶感受而打住。
「主人於我有恩,」鳳蝶稍頓,正好尋得溫皇指示之處,機關動作,地磚滑開。「而我以信任回報那份恩情,這樣而已。」
當鳳蝶伸手觸及埋藏地板下、溫皇要她來取的盒子時──
一陣不知何來的風無聲輕拂,毫無預警揉滅維繫一室明亮的火。
──為什麼其他的人都不在了?
名為黑暗的怪物總是不由分說奪去了一切。
──為什麼只有她一人活下來?
鳳蝶稍按住心口,想壓制那些泉湧的慌亂與驚懼,然而,一陣暈眩卻突襲而至──
「鳳蝶!你怎樣了!」
「劍…劍無極……我的頭……火……」
腳步搖晃,如蠱蟲噬咬的疼挑動著鳳蝶每一根神經,她顫抖的手於空氣中尋覓憑依。
鳳蝶落入了一個懷抱中,很溫暖,她想。
劍無極──
鳳蝶的唇無聲勾勒著,那個名字總能牽引心湖漣漪,這會兒不知為何竟不聞半點回響。
她感覺自己彷彿身處於不知深處的深黑空洞裡,不停地下墜、不停地……
「劍……」
在這裡,她只有自己。
「光……」
她必須保護自己。
極端恐懼之中,鳳蝶的手欲捉住什麼似的、探上了配劍劍柄。
火光復燃、閃動!
* * *
她做了一個夢──
光影中,劍與劍迅速交擊。
『鳳蝶!』她依稀聽見誰的呼喚,又彷彿充耳不聞。『鳳蝶!』
攻防間,利刃刻劃飛濺之血。
『鳳蝶!你是怎樣了!快清醒!』
醒?既為夢,為何要醒?
下一秒,飄渺劍式與無極劍法之招同時而出,然而──
『鳳蝶……』哇地他吐了一口鮮血。
殺!捉準破綻一瞬,她使劍攻上,毫不猶豫將鋒刃一刺……
喀咚,他手握之刀落地。
劍入敵手血肉剎那,光也照耀了對方的面容──
『劍……』化開幽暗的光明,也映照出最殘忍的事實,『無極……』
但她無法克制自己的手,恐懼與痛疼仍奔流在血液裡,叫囂著殺意、排除一切威脅安全的事物──
『鳳蝶……』而他僅按著血不斷噴湧的傷口,對她擠出笑容,『太好了,你….清醒了……』
說時遲、那時快,她憑藉最後一絲氣力,使劍直往自己心口一扎──
「所以,吾交代你的任務,」佇立鳳蝶床前,溫皇的嗓音比冰更冷,「失敗了。」
「是…」劍無極雖也負傷,卻是一醒來便趕來了鳳蝶房間,「鳳蝶…她……」
「只差三吋。」溫皇背對劍無極,看也不看一眼。
空氣之寒,滲透每一寸血肉,如無聲之尖針,而床上的鳳蝶仍一臉蒼白,毫無醒轉跡象。
「溫皇……」劍無極握拳,對只能懊悔的自己感到如此無力,「你……能救她嗎?」
「你失敗了,還要厚著臉皮拜託吾嗎?」
「為了鳳蝶,你又能付得出多少代價?」
「我……」劍無極思緒翻轉,一咬牙,「你救她,換我離開,這輩子永不再踏入還珠樓。」
「不夠。」溫皇回首,手中扇柄一轉,便將劍無極按在牆上。
「鳳蝶怕黑,你知道嗎?而吾在她身上放的鬪血蠱,會在寄主感到恐懼時反應,刺激寄主,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?」
由溫皇的扇柄處,劍無極感到一股尖銳的疼,卻在溫皇渾身散發的冷酷中嚥住了。
「她還不夠信任你。」溫皇目光穿透了仍妄圖掙扎的劍無極。
「你……為什麼,要在鳳蝶身上……放那種東西……」
對劍無極的質問,溫皇僅將手中羽扇一收,再次轉身背對之。
「吾說過,保護不了鳳蝶,便是死路。」溫皇輕搖扇,目一閉,再難容忍。
「還珠樓──不需要廢物。」
連結室內外的門扉緩緩開了又關。
床上鳳蝶緊闔眼簾,窗外捎來的陽光雖充盈於室,卻只讓她感到孤身一人被遺留於黑暗底。
「吾要試煉他,」分不清是溫皇、還是任飄渺的嗓音,「但──」
* * *
她再次由同樣的闃暗中醒覺。
下了床,她一雙腳仍若那趨火之蛾,被淡白月光牽引至窗櫺邊。
還珠樓的黑夜裡,劍客的身影已不復尋,只餘樹影婆娑、風刃空旋。
但她一顆心,依然如飛蛾與燄相逐──興許劍客正在同一片月色中的某處琢磨劍藝──
不知不覺,直至東方又白……
鳳蝶梳洗完畢,來到神蠱溫皇房間,侍奉他起床更衣、結髮戴冠,不知是否近日任飄渺都未曾出現,整個還珠樓氣氛恬靜得很,近乎無聲。
「主人。」打點完畢,鳳蝶頷首,「我去替你查看有什麼消息。」
「嗯。」見鳳蝶不提,溫皇也不道破,「去吧。」
從那天起,劍無極三個字彷彿兩人間絕口不言的秘密──結果昭然,何必再提。
然而,鳳蝶甚至沒察覺自己前往目的地的步伐輕快起來,陽光探入長廊,映出她盈盈身影。
九龍天書之爭、魔世開啟──還珠樓外,風雲變化;還珠樓內,日月常駐。
「你們聽說了嗎?魔世大軍勢如破竹,已達萬里邊城。」
「怕什麼,還珠樓機關重重,又有樓主,不管世道怎樣變,殺人買首的生意不變。」
「聽說中原群俠,損失慘重,連史豔文、俏如來、獨眼龍、雪山銀燕等人都抵擋不住。」
寥寥數語與鳳蝶擦身而過,她一會兒也沒太在意,確認完情報網──這幾天尚無劍無極的新消息,不過魔世橫行,依他的個性肯定參與了對抗,戰亂中局勢千變萬化,一時不聞消息也屬正常──
「鳳蝶姑娘。」回首,替她捎來消息的是冰劍,「太好了,你果然在這。」
「有他的消息嗎?」鳳蝶略帶急促地探問。
當晚,鳳蝶在寢室裡點了燭火,試圖驅散周遭可怖的黑暗。
有時候,做了惡夢,或睡不著,鳳蝶經常這樣,望著火光,待到天更。
惟這一刻,她的目光不自主透過了火焰,直往窗外明月而去。
搖曳的燭影模糊了月夜的輪廓,看著看著,她竟聽見熟悉的聲響!
鳳蝶趕忙起身,往外一眺望,果不其然,同棵樹處,依稀得見劍客與他的逆刃刀。
想也沒想,鳳蝶幾乎是飛奔而下,來到那棵樹下,只見藍衣青年正佇立樹後。
「劍無極……」她緩步靠近,沒注意到自己已身處還珠樓交界,「我……一直在等你。」
『鳳蝶──』劍客的面孔雖熟悉,話語卻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。
「劍無極……」她抬首,一臉的喜悅對上他飄渺的瞳孔,伸手便要去碰那藍衫。「你還活──」
終於,兩人間的界線將要化散時,彼端之人,她尚未觸及,便消失於空氣中。
『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?』
僅存劍客幽幽的嗓,繞迴盪腸。
曾經的問題,如今的刀刃。
鳳蝶佇立於還珠樓交界,思路一瞬間清晰起來。
「劍無極,」就在此時,身後,任飄渺冷冷的聲音現形,「他已經死了。」
「我要去找他。」這句話終於自唇齒間傾瀉時,她感覺自己終於從枷鎖中釋放。
「人既已死,找一個死人,有意義嗎?」任飄渺嗓音之冰,像夜、又像風。
鳳蝶凝視著還珠樓外ーー黑夜未曾半分褪色,捎來的卻不再只有無邊的恐懼。
「還是,你覺得還珠樓ーー我ーー的情報網,會出錯?」
「主人。」鳳蝶堅定了正欲邁開的步伐,「就算你說的是事實,我也要親眼所見。」
「外頭魔世橫行。」任飄渺之聲,轉成了溫皇的,「待在還珠樓內,才是安全。」
「我會保護自己。」鳳蝶一字一句,不再壓抑,不再迷惘,「而且,這一切ーー」
鳳蝶踏出了界線之外,轉身,面向她的主人與名為還珠樓的堡壘。
「從頭到尾,不就是主人你的計畫嗎?」
漸漸地,任飄渺──神蠱溫皇──及還珠樓的風景,皆消散在霧靄之中。
* * *
『我要試煉他。』
她感覺自己待在一個很長的夢境裡,終於清醒過來。
「主人,你要試煉的……」
鳳蝶拔劍,指向眼前虛設的牢門。
「是他、還是ーー我。」
然而,當劍與牢相觸時,她驚訝地發現ーー
原來,困住自己的事物,從來便不曾存在過。
(完)
(2018/11/06)
老實說,整篇實在有些交代不夠清楚的地方,而身為作者應該用故事讓讀者明白,而不該事後補述自己的意圖,不過當時怕大家看不懂,還是寫了一篇後記做說明,看到這裡的各位,可以選擇自身的解讀而不看作者怎麼想的,或者有興趣一窺究竟的,可以看看作者在想啥......然後刪除記憶(欸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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